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聽著林牧一口氣說完，頓時都是情緒覆雜，難以言說，看向那些兇狠劫匪的目光都充滿了覆雜的滋味。

那些冷酷的劫匪不自覺的放下了手中的槍口，而溫子仁更是神情變得覆雜，記憶似乎又回到了不堪回首的那一天。

那是臨近春節的日子，家鄉的紅葉正紅時候，他與軍中同鄉好不容易請了假，回鄉探親，家鄉紅葉依舊，闊別近二十年後，家鄉似乎沒有什麽變化，只是那天的紅葉特別的紅，如血一般，凝固在地上，風中。

他走過少年時候從軍離開家的那個小山坡，望見家的方向，那裏有一片很大的紅葉林，與這顆星球上的其他紅葉林沒有什麽區別，卻是他心中最寶貴的珍藏。

少年離家老大回，鄉音未改鬢毛衰。少時的他為了一個保家衛國的信念，響應號召，離開家鄉，戎馬倥惚，二十年縱橫間無人能抗，為這個國家流過血，受過傷。

現在終於回到了這片生他養他育他的家鄉，帶著勝利即將到來的好消息，本以為可以讓家中老父驕傲，讓鄉鄰激動，可是他望見了那片紅葉林。

紅葉依舊，只是染上了無數的霜，那些讓人害怕的白布如霜一般掛滿了整個紅葉林。

後來他才知道，就在他抵達紅葉星的前一天，紅葉星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大罷工，他的父親，他的親人，他的好友，他所有在這片家鄉保存著的最美好的記憶全都在這一次罷工中被摧毀殆盡。

紅葉星總督夏柳水面對這次大規模的罷工，悍然指示警察開槍，用機槍掃射游行民眾，造成大量傷亡，鮮血染紅了這顆以紅葉為名的星球，所以這年的冬天，整個紅葉星的紅葉特別的紅。

然後又發生了什麽，他恍恍惚惚有些不記得了。

是自己提著劍殺入總督府，想要一個公道，結果卻被阻止，被軍事法庭帶走的憤怒？還是自己跪在那位的面前，要一個公道的時候，得到的一聲嘆息。

還是自己守在新聞前，看著夏柳水最後只是被撤職，而聯邦議會第三次否決了紅葉星提案的無奈。

太多，太多的情緒累積在心頭，折磨得他想瘋，他想死。他不知道這個國家到底怎麽了，為什麽要讓他們流了血，還要流淚。

紅葉星人為了這個國家犧牲了三百年，付出了無數，結果卻得不到一個公正的對待，甚至連他視之為神祗的軍神大人也只是一聲嘆息，讓他要以大局為重。

但什麽是大局！

這個國家要他們犧牲，他們就犧牲，要他們衛國，他們就衛國，但為什麽，到最後卻連一個家都不願意留給他。

他是個軍人，他不懂政治，他知道或許為了這場戰爭的勝利，這個國家每一個人都在犧牲，但他還是無法明白，為什麽戰爭明明已經馬上要結束了，卻還要他們犧牲。

腦中似乎又回想起那位閣下對他說的話，說了很多，說的什麽紅葉星的政策不能亂改，改了就會亂，亂了聯邦就完了。

道理他都懂，但他不想再懂了。如果所謂的委曲求全，只是要讓他們一直犧牲，是要讓整個紅葉星一直犧牲，那麽這委屈不要也罷，這求全要來何用。

他做了二十年的軍人，求的是保家衛國，現在家已經沒有了，憑什麽還要去保衛這個毀了他的家的國。

所以他來到了這裏，他不知道這起事件之後，到底會對這個國家造成怎樣的影響，也不知道這起事件後，會讓多少人將他永遠的釘在恥辱柱上。

他不在乎了。做了一輩子的英雄，這一次，他要自私一點，為自己，為家人，為整個紅葉，而不是為了這個國家，為了那些殘忍的人做一點事情。

記憶再次戛然而止。他的目光再次變得寒冷，比任何時候都要寒冷，就這麽冷冷的看著林牧，想說的話很多，但到了最後，卻只是一句蒼白，“一派胡言！”

“是不是一派胡言，你心裏清楚。”

林牧繼續開口，“你知道為什麽聯邦議會會一直否決紅葉星的提案，甚至是那位軍神大人也不肯支持你嗎！”

本來已經決定不再理會林牧，不能讓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暴露出來，那是來之前他和那些人說好的約定，但聽到林牧的話，他還是忍不住想知道。

不止是他，其他的劫匪也紛紛豎起了耳朵，眼中閃過悲憤，顯然也很想知道這個答案。為什麽，為什麽那些該死的官僚，在戰爭結束後，還不肯放過紅葉星，解開纏繞在紅葉星上的枷鎖。

作為聯邦最大的冶煉中心，紅葉星承擔了聯邦百分之七十的金屬冶煉任務，但偏偏紅葉星周圍沒有礦石星，所需要的大部分礦石都是從其他星域運送而來的，這就導致雖然紅葉星擁有整個聯邦最大的冶煉工廠，卻始終沒有話語權。

上游渠道，還有下游渠道全都被掐死，導致紅葉星根本沒有定價權，在戰爭時候一直工資水平一直被壓得極低，可以說整個紅葉星人三百年裏是勒著褲腰帶，在為聯邦的對外戰爭輸血。

而上一次紅葉星上發生的罷工事件，就是紅葉星為了爭取自由定價權，經濟轉型以及取消進出口專案而做出的罷工。

紅葉星人要的不是鬧一次後就加一點的工資，而是真正可以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力，而這無疑會動搖整個聯邦三百年來維持統一的基礎之一，那就是限制聯邦各大星球自主發展的種種專案條例。

聯邦太大，星空太廣，想要維持統一，有些法案或許殘酷，但卻不得不維持下去。

“為了維持統一，必須限制各大星球自主發展的可能。這就是紅葉星的提案為什麽一再被否決的原因。而事實上，聯邦其實也並沒有太過苛刻紅葉星。上次那起流血事情，我想是一個陰謀。”

林牧說到這裏，意有所指，“或許根本就是針對你的一個陰謀。夏柳水只是區區一個總督罷了，哪裏來的那麽大膽子敢指示警察開槍？”

“而之所以最後夏柳水只是被撤職，想來也是為了激怒你。”

“夠了。你閉嘴。你真以為你什麽都知道？！”

溫子仁忽然開口，打斷了林牧的話，他不能再讓林牧說下去了，因為他其實早也有了這方面的猜測，只是不願意再想下去罷了。

仇恨的力量有時候就是會盲目的讓人失去理智，只是被憤怒驅使著去做一些事情。更重要的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哪怕林牧說的對，一切都是針對他的陰謀，但他也已經無路可退了，只能選擇相信那些人，哪怕被騙了，但至少他知道那些人一定會想辦法取消掉桎梏住紅葉星的枷鎖。

因為那也是他們的利益。

想到這裏，溫子仁的語氣變得寒冷，“我很好奇，這些東西你到底是從哪裏知道的。竟然可以猜得這麽離譜。你錯了，我們的目的並不是這個，我們的目的是……”

“好了，你也不要繼續照著臺詞念了。有意思嗎？而且，你以為我是從哪裏知道這些事情的，當然是有人告訴我的。而那個人，現在應該……”

林牧忽然冷笑一聲，溫子仁頓時臉色一變，猛然回頭，而月面卻是破口大罵，“混蛋。你他麽又出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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